A. 急急急!看一下這段描寫出自那篇課文謝謝!!
<<蒲柳人家>>七月天,中伏大晌午,熱得像天上下火。何滿子被爺爺拴在葡萄架的立柱上,系的是掛賊扣兒。
那一年是一九三六年。何滿子六歲,剃個光葫蘆頭,天靈蓋上留著個木梳背兒;一交立夏就光屁股,曬得兩道眉毛只剩下淡淡的痕影,鼻樑子裂了皮,全身上下就像剛從煙囪里爬出來,連眼珠都比立夏之前烏黑。
奶奶叫東隔壁的望日蓮姑姑給何滿子做了一條大紅兜肚,兜肚上還用五彩細線綉了一大堆花草。人配衣裳馬配鞍,何滿子穿上這條花紅兜肚,一定會在小夥伴們中間出人頭地。可是,何滿子一天也不穿。
何滿子整天在運河灘上野跑,頭頂著毒熱的陽光,身上再裹起兜肚,一不風涼,二又窩汗,穿不了一天,就得起大半身痱子。再有,全村跟他一般大的小姑娘,誰的兜肚也沒有這么花兒草兒的鮮艷,他穿在身上,男不男,女不女,小姑娘們要用手指刮破臉蛋兒,臊得他找個田鼠窩鑽進去;小小子兒們也要敲起鑼鼓似的叫他小丫頭兒,管叫他一輩子抬不起頭。
何滿子不穿花紅兜肚,奶奶氣得咬牙切齒地罵他,手握著擀麵杖要梆他,還威嚇要三天不給他飯吃。原來,這條兜肚大有講究。何滿子是個嬌哥兒,奶奶老是怕閻王爺打發白無常把他勾走;聽說閻王爺非常重男輕女,何滿子穿上花紅兜肚,男扮女妝,閻王爺老眼昏花地看不真切,也就起不了勾魂索命的惡念。
何滿子的奶奶,人人都管她叫一丈青大娘;大高個兒,一雙大腳,青銅膚色,嗓門也亮堂,罵起人來,方圓二三十里,敢說找不出能夠招架幾個回合的敵手。一丈青大娘罵人,就像雨打芭蕉,長短句,四六體,鼓點似的罵一天,一氣呵成,也不倒嗓子。她也能打架,動起手來,別看五六十歲了,三五個大小夥子不夠她打一鍋的。
她家坐落在北運河岸上,門口外就是大河。有一回,一隻外江大帆船射門口路過,也正是歇晌時分。一丈青大娘站在籬笆外的傘柳陰下放鴨子,一見幾個纖夫赤身露體,只系著一條圍腰,褲子捲起來盤在頭上,便斷喝一聲:「站住!」這幾個纖夫頭頂著火盆子,拉了百八十里路,頂水又逆風,還沒有歇腳打尖,個頂個窩著一肚子餓火。一丈青大娘的這一聲斷喝,他們只當耳旁風。一丈青大娘見他們頭也不抬,理也不理,氣更大了,又吆喝了一聲:「都給我穿上褲子!」有個年輕不知好歹的纖夫,白瞪了一丈青大娘一眼,沒好氣地說:「一大把歲數兒,什麼沒見過;不愛看合上眼,掉過臉去!」一丈青大娘火了起來,挽了挽袖口,手腕子上露出兩只叮叮當當響的黃銅鐲子,一陣風沖下河坡,阻擋在這幾個纖夫的面前,手戳著他們的鼻子說:「不能叫你們腌臢了我們大姑娘小媳婦的眼睛!」那個不知好歹的年輕纖夫,是個生楞兒,用手一推一丈青大娘,說:「好狗不擋道!」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一丈青大娘勃然大怒,老大一個耳刮子搶圓了扇過去;那個年輕的纖夫就像風吹乍篷,轉了三轉,擰了三圈兒,滿臉開花,口鼻出血,一頭栽倒在滾燙的沙灘上,緊一口慢一口倒氣,高一聲低一聲呻吟。幾個纖夫見他們的夥伴挨了打,唿哨而上;只聽咯吧一聲,一丈青大娘折斷了一棵茶碗口粗細的河柳,帶著呼呼風聲揮舞起來,把這幾個纖夫掃下河去,就像正月十五煮元宵,紛紛落水。一丈青大娘不依不饒,站在河邊大罵不住聲,還不許那幾個纖夫爬上岸來;大帆船失去了纖力,掌舵的綻裂了虎口,也駕馭不住,在河上轉開了磨。最後,還是船老闆請出了擺渡船的柳罐斗,釘掌鋪的吉老秤,老木匠鄭端午,開小店的花鞋杜四,說和了兩三個時辰,一丈青大娘才算開恩放行。
一丈青大娘有一雙長滿老繭的大手,種地、撐船、打魚都是行家。她還會扎針、拔罐子、接生。接骨、看紅傷。這個小村大人小孩有個頭痛腦熱,都來找她妙手回春;全村三十歲以下的人,都是她那一雙粗大的手給接來了人間。
不過,別看一丈青大娘能鎮八方,她可管不了何滿子。何家世代單傳,輩輩一棵苗,何滿子的爺爺就是老生兒,他父親也是在一丈青大娘將近四十歲時才落生的;偏是何滿子不同凡響,是他母親頭一胎生下來的貴子。一丈青大娘一聽見孫子呱呱墜地的啼聲,喜淚如雨,又燒香又上供,又拜佛又許願。洗三那天,親手殺了一隻羊和三隻雞,擺了個小宴;滿月那天,更殺了一口豬和六隻鴨,大宴鄉親。她又跑遍沿河幾個村落,挨門挨戶乞討零碎布頭兒,給何滿子縫了一件五光十色的百家衣;百日那天,給何滿子穿上,抱出來見客,博得一片彩聲。到一周歲生日,還打造了一個分量不小的包銅鍍金長命鎖,金光閃閃,差一點把何滿子勒斷了氣。
何滿子是一丈青大娘的心尖子,肺葉子,眼珠子,命根子。這一來,一丈青大娘可就跟兒媳婦發生了尖銳的矛盾。
何滿子的父親,十三歲到通州城裡一家書鋪學徒,學的是石印。他學會一筆好字,也學會一筆好畫,人又長得清秀,性情十分溫順,掌櫃的很中意,就把女兒許配給他。何滿子的爺爺虛榮心強,好攀高枝兒,眉開眼笑地答應了這門親事。一丈青大娘卻不大樂意;她不喜歡城裡人,想給兒子找個農家或船家姑娘做妻子,能幫她幹活,也能支撐門戶。可是,她拗不過老頭子,也怕傷了兒子的心,不樂意也只得同意了。何滿子的母親不能算是小姐出身,她家那個小書鋪一年也只能賺個溫飽;可是,她到底是文墨小康之家出身,雖沒上過學,卻也熏陶得一身書香,識文斷字。她又長得好看,身子單薄,言談舉止非常斯文,在一丈青大娘的眼裡,就是一朵中看而無用的紙花,心裡不喜愛。何滿子的母親更看不上婆婆的粗野,在鄉下又住不慣,一住娘家就不想回來。等生下了何滿子,何滿子的父親就想在城裡另立個家。一丈青大娘是個愛面子的人,分家丟臉,可是一家子雞吵鵝斗,也惹人笑話;老人家左右為難,偷偷掉了好幾回眼淚。但是,前思後想,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到了兒點了頭。不過,卻有個條件,那就是兒媳婦不能把何滿子帶走。孩子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何滿子的母親哭得死去活來。最後,還是請來擺渡船的柳罐斗,釘掌鋪的吉老秤,老木匠鄭端午,開小店的花鞋杜四,說和三天三夜,婆媳倆才算講定,何滿子上學之前,留在奶奶身邊;該上學了,再接到城裡跟父母團聚。
何滿子在奶奶身邊長大,要天上的星星,奶奶也趕快搬梯子去摘。長到四五歲,就像野鳥不入籠,一天不著家,整日在河灘野跑。奶奶八樣不放心,怕讓狗咬了,怕讓鷹抓了,怕掉在土井子里,怕給拍花子的拐走。老人家提心吊膽,就像丟了魂兒,出來進去團團轉,扯著一條亮堂嗓門兒,村前村後,河灘野地,喊啞了嗓子。何滿子卻隱匿在柳棵子地里,深藏到蘆葦叢中,潛伏在青紗帳內的豆棵下,跟奶奶捉迷藏,暗暗發笑。等到天黑回家去,奶奶抄起頂門杠子,要敲碎何滿子的光葫蘆頭;何滿子一動不動,眼皮眨也不眨,奶奶只得把頂門杠子一扔,叫了聲:「小祖宗兒!」回到屋裡給孫子做好吃的去了。不是煮雞蛋,就是烙白面餅。
這一天,何滿子的爺爺回來了。一丈青大娘跟老頭子叨嘮這個,嘟噥那個,老頭子陰沉著臉,哼哼哈哈,一腦門子官司;一丈青大娘氣不打一處來,跟老頭子叫起了苦,順口就給何滿子告了狀。爺爺是個風火性兒,一怒之下,就把何滿子拴在了葡萄架的立柱上,系的是拴賊扣兒,跑不了更飛不了。而且,在他面前扔下一個紙盒,盒子里有一百個方塊字碼,還有一塊石板和一支石筆,勒令他在這一個歇晌的工夫,把這一百個字寫下來。
這倒難不住何滿子。可是,他有生以來頭一回失去自由,心裡委屈而又憋悶,兩眼直獃獃,雙手懶洋洋,一點也沒有寫字的興致。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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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滿子的爺爺,官諱已不可考。但是,如果提起他的外號,北運河兩岸,古北口內外,在賣力氣走江湖的人們中間,那可真是叫得山響。
他的外號叫何大學問。
何大學問人高馬大,膀闊腰圓,面如重棗,濃眉朗目,一副關公相貌。年輕的時候,當過義和團,會耍大刀,拳腳上也有兩下子。以後,他給地主家當趕車把式,會擺弄牲口,打一手好鞭花。他這個人好說大話,自吹站在通州東門外的北運河頭,抽一個響脆的鞭花,借著水音,天津海河邊上都震耳朵。他又好喝酒,脾氣大,愛打抱不平,為朋友敢兩肋插刀,所以在哪一個地主家都呆不長。於是,他就改了行,給牲口販子趕馬;一年有七八個月出入古北口,往返於塞外和通州騾馬大市之間,奔走在長城內外的古驛道上。幾百匹野馬,在他那一桿大鞭的管束下,乖乖地像一群溫馴的綿羊。沿路的偷馬賊,一聽見他的鞭花在山谷間回響,急忙四散奔逃,躲他遠遠的。所以,他不但是趕馬的,還是保鏢的,牲口販子都搶著雇他。這一來,他的架子大了,不三顧茅廬,他是不出山的;至於腳錢多少,倒在其次,要的就是劉皇叔那樣的禮賢下士。
他這個人,不知道錢是好的,夥友們有誰家揭不開鍋,沿路上遇見老、弱、病、殘,伸手就掏荷包,抓多少就給多少,也不點數兒;所以出一趟口外掙來的腳錢,到不了家就花個凈光。
在這個小村,數他走的地方多,見的世面廣;他又好戴高帽兒,講排場,擺闊氣。出一趟口外,本來掙不了多少錢,而且到家之前已經花得不剩分文,但是回到村來,卻要裝得好像腰纏萬貫;跟牲口販子借一筆驢打滾兒,也要大擺酒筵,請他的知音相好們前來聚會,聽他談講過五關,斬六將,雲山霧罩。他這個人非常富有想像力,編起故事來,有技有葉,有文有武,生動曲折,驚險紅火。於是,人們一半是戲謔,一半是尊敬,就給他送了個何大學問的外號。
自從他被尊稱為何大學問以後,他也真在學問上下起功夫來了。過去,他好聽書,也會說書;在榮膺這個尊稱之後,當真看起書來。他腰裡常常揣著個北京者二酉堂出版的唱本,投宿住店,歇腳打尖,他就把唱本掏出來,咿咿哦哦地嘟念。遇上生字兒,不恥下問,而且捨得掏學費;誰教他一字一句,他能請這位白吃一頓酒飯。既然人稱大學問,那就要打扮得斯文模樣兒,干是穿起了長衫,說話也咬文嚼字。人們看見,在長城內外崇山峻嶺的古驛道上,這位身穿長衫的何大學問,騎一匹光背兒馬,左肩掛一隻書囊,右肩扛一桿一丈八尺的大鞭,那形象是既威風凜凜又滑稽可笑。而且,路遇文廟,他都要下馬,作個大揖,上一股高香。本來,孔夫子門前早已冷落,小城鎮的文廟十有八九坍塌破敗,只剩下斷壁殘垣,埋沒於蓬蒿荊棘之中,成為鳥獸棲聚之地;他這一作揖,一燒香,只嚇得麻雀滿天飛叫,野兔望影而逃。
夜深人靜睡不著覺的時候,何大學問也常常感到陣陣悲涼。自家祖宗八輩兒,窮得房無一間,地無一壟。都是睜眼瞎。自各兒跳躂了大半輩子,已經年過花甲,不過掙下三間泥棚茅舍,八畝河灘窪地;雖然被人尊稱大學問,可從沒進過學堂一天,斗大的字認不得三筐,而且只會念不會寫。兒子天生文質,也只念了三年私塾,就不得不到書鋪學徒。看來,何家要出個真正大學問,只有指望孫子何滿子了。可是,掂量一下自己這點財力,供他念完小學,已經是鼓著肚子充胖;而中學大學的門檻九丈九尺高,沒有白花花的銀洋砌台階,怎麼能高攀得上?自己已經老邁年高,砸碎了骨頭也榨不出幾兩油來;難道孫兒到頭來也要落得個趕馬或是學徒的命運?
何滿子也真是聰慧靈秀,腦瓜兒記性好,愛聽故事,過耳不忘;好問個字兒,過目不忘。何大學問在孫子面前假充聖人,把他的那些唱本傳授給孫子;何滿子就像春蠶貪吃桑葉,一冊唱本不夠他幾天念的。何大學問驚喜過望,就想求個名師指點。正巧他在趕馬路上,在一座騾馬大店裡,遇見一位前清的老秀才,在這座騾馬大店裡當賬房先生,寫一手魏碑好字;店裡生意冷清,掌櫃的打算辭退這個窮儒。何大學問腦瓜子一熱,就禮聘這位老秀才到他家教專館,講定教一個字給一個銅板。
老秀才來到何家,就在葡萄架下開講。他高高在上,坐一張太師椅,手拿一桿斑竹白銅鍋的長桿煙袋;何滿子低首俯身,坐個蒲團兒,面前一張小飯桌,就像被老秀才踩在腳下。老秀才整天板著一張陰沉沉的長臉,何滿子抬頭一看,只覺得頭上壓著一朵烏雲,叫人喘不過氣。老秀才又酸氣沖天,開口詩雲子曰,閉口之乎者也,何滿子只覺得枯燥乏味,更加悶悶不樂。他本是個整天跑野馬的孩子,從早到晚關在家裡,難受得屁股下如坐針氈,身上像芒刺在背。念著書,一聽見籬笆外柳樹梢上鶯啼燕囀,就想嘬著嘴唇學鳥叫,念書跑了調兒;一聽見門外過往行船的纖歌聲,心裡就七上八下,想跑出去看一看,念書走了神兒。老秀才的眼睛尖得像錐子,一見他的身子動了動,就伸出斑竹白銅鍋的長桿煙袋,敲他的光葫蘆頭;每敲一下,就腫起一個棗子大的青包,何滿子恨透了老秀才。一丈青大娘見孫子天天挨打,心疼得就像一塊一塊剜肉;只有何大學問認定不打不成材,非但不怪罪老秀才學規森嚴,而且還從旁給老秀才吶喊助威。何大學問每天招待老秀才三頓凈米凈面,外加一壺酒;這個局面,窮門小戶怎能支撐得住?不到一個月,何大學問就鬧了飢荒,拉下了斗大的虧空,只得又去趕馬。
何大學問一走,何滿子就像野馬摘了籠頭;天不亮,頭頂著星星,腳膛著露水,從家裡溜出去,逃開了學。一丈青大娘早就膩歪了老秀才,先斷了每天一壺酒,又撤了一天三頓凈米凈面。老秀才混不下去了,留下了幾百個方塊字碼,索取了幾百個銅板,忿忿而去。
這時,西隔壁那個在通州潞河中學念書的周檎,放暑假回來,何滿子整天跟這位洋學生形影不離。何大學問趕馬回來,一見老秀才走了,很覺得過意不去,埋怨一丈青大娘頭發長,見識短;但是,一見何滿子跟著周檎學會了一大堆字兒,還不花一文錢,又不禁轉怒為喜了。
何大學問也不是不疼愛孫子。他每趟趕馬回來,一心盼家,最大的盼頭就是享受天倫之樂。他滿臉胡茬,就像根根松針,最喜歡磨蹭孫子的臉蛋兒,逗得孫子吱兒喳亂叫,笑成一團兒,打成一團兒。而且,每趟回來,都要給孫子帶回一梢馬子吃食。
但是,這一趟回來,何大學問好像蒼老了幾歲,愁眉苦臉,垂頭喪氣,眉頭子挽成個雞蛋大的疙瘩。何滿子吱吱喳喳歡迎爺爺,爺爺一點也不歡喜,沒有抱他,也沒有親他,梢馬子空空盪盪只有兩層皮。
何滿子對爺爺心懷不滿,拿白眼珠兒翻瞪爺爺,悶坐在窗根下,小嘴噘得能掛個油瓶兒。
後來,他聽見奶奶跟爺爺吵了起來:
「你一進家就喪門神似的,沒一點喜色,要是你嫌棄我們娘兒倆,就留在口外守你那座娘娘廟,死外喪也沒人去給你收屍!」
近一兩年,何滿子懂了點事兒,從大人們的只言片語里,影影綽綽聽說爺爺在口外還有一個相好的女人,比奶奶年輕十多歲,住在帳篷里,是個放馬的。奶奶跟爺爺吵架,一罵起那個放馬的女人,爺爺就不敢跟奶奶對仗了。何滿子卻非常想跟爺爺出一趟口,到那位年輕奶奶的帳篷里住幾天;他自信,那位口外的奶奶也會像家裡的奶奶一般疼愛他。疼愛他的人越多越好。
「媽的,我差一點兒扔了這把老骨頭,你還咒我!」這一回吵架,爺爺卻不肯向奶奶低頭服軟兒,忍氣吞聲,「日本鬼子把咱們中國大卸八塊啦!先在東三省立了個小宣統的滿洲國,又在口外立了個德工的蒙疆政府,往後沒有殷汝耕的公文護照,不許出口一步。這一趟,蒙疆軍把我跟掌櫃的扣住,硬說我們是共產黨,不過是為了沒收那幾百匹馬。掌櫃的在牢房裡上吊了,他們看我是個榨不出油水的窮光蛋,白吃他們的獄糧不上算,才把我放了。」
何滿子聽不大懂,可是他聽說過殷汝耕這個名字。去年冬天,一個下大雪的日子,鄉下哄傳殷汝耕在通州坐了龍庭,另立國號,天怒人怨,大地穿白掛孝。寒假裡周檎回來,大罵殷汝耕是兒皇帝,管殷汝耕叫石敬塘,還給何滿子講了一段五代殘唐的故事。
原來爺爺坐了牢,還險些扔了命,何滿子心疼起爺爺來了。他正想進屋把爺爺哄得開了心,誰想爺爺竟把滿腔怒火發泄到他身上,不但將他掛在葡萄架的立柱上,系的是拴賊扣兒,而且還硬逼他在石板上寫一百個字。何滿子一看見老秀才留下的這些手跡,就想起老秀才那一張陰沉沉的長臉和斑竹白鋼鍋的長桿煙袋,心裡煩透了。
爺爺喝了一壺酒,四腳八叉躺在北房東屋土炕上,打著呼嚕睡大覺,天塌了也驚不醒他;奶奶哭喪著臉,坐在外屋鍋台上,撥動著一支牛拐骨捻麻繩,依然怒氣不息。
現在,只有一個人能搭救何滿子;但是,何滿子望眼欲穿,這顆救命星卻遲遲不從東邊閃現出來
B. 這道題怎麼做
S=(a+b)xh÷2
=(12+12-2-3)x6÷2
=19x3
=57
C. <<蒲柳人家>>的原文
七月天,中伏大晌午,熱得像天上下火。何滿子被爺爺拴在葡萄架的立柱上,系的是掛賊扣兒。
那一年是一九三六年。何滿子六歲,剃個光葫蘆頭,天靈蓋上留著個木梳背兒;一交立夏就光屁股,曬得兩道眉毛只剩下淡淡的痕影,鼻樑子裂了皮,全身上下就像剛從煙囪里爬出來,連眼珠都比立夏之前烏黑。
奶奶叫東隔壁的望日蓮姑姑給何滿子做了一條大紅兜肚,兜肚上還用五彩細線綉了一大堆花草。人配衣裳馬配鞍,何滿子穿上這條花紅兜肚,一定會在小夥伴們中間出人頭地。可是,何滿子一天也不穿。
何滿子整天在運河灘上野跑,頭頂著毒熱的陽光,身上再裹起兜肚,一不風涼,二又窩汗,穿不了一天,就得起大半身痱子。再有,全村跟他一般大的小姑娘,誰的兜肚也沒有這么花兒草兒的鮮艷,他穿在身上,男不男,女不女,小姑娘們要用手指刮破臉蛋兒,臊得他找個田鼠窩鑽進去;小小子兒們也要敲起鑼鼓似的叫他小丫頭兒,管叫他一輩子抬不起頭。
何滿子不穿花紅兜肚,奶奶氣得咬牙切齒地罵他,手握著擀麵杖要梆他,還威嚇要三天不給他飯吃。原來,這條兜肚大有講究。何滿子是個嬌哥兒,奶奶老是怕閻王爺打發白無常把他勾走;聽說閻王爺非常重男輕女,何滿子穿上花紅兜肚,男扮女妝,閻王爺老眼昏花地看不真切,也就起不了勾魂索命的惡念。
何滿子的奶奶,人人都管她叫一丈青大娘;大高個兒,一雙大腳,青銅膚色,嗓門也亮堂,罵起人來,方圓二三十里,敢說找不出能夠招架幾個回合的敵手。一丈青大娘罵人,就像雨打芭蕉,長短句,四六體,鼓點似的罵一天,一氣呵成,也不倒嗓子。她也能打架,動起手來,別看五六十歲了,三五個大小夥子不夠她打一鍋的。
她家坐落在北運河岸上,門口外就是大河。有一回,一隻外江大帆船射門口路過,也正是歇晌時分。一丈青大娘站在籬笆外的傘柳陰下放鴨子,一見幾個纖夫赤身露體,只系著一條圍腰,褲子捲起來盤在頭上,便斷喝一聲:「站住!」這幾個纖夫頭頂著火盆子,拉了百八十里路,頂水又逆風,還沒有歇腳打尖,個頂個窩著一肚子餓火。一丈青大娘的這一聲斷喝,他們只當耳旁風。一丈青大娘見他們頭也不抬,理也不理,氣更大了,又吆喝了一聲:「都給我穿上褲子!」有個年輕不知好歹的纖夫,白瞪了一丈青大娘一眼,沒好氣地說:「一大把歲數兒,什麼沒見過;不愛看合上眼,掉過臉去!」一丈青大娘火了起來,挽了挽袖口,手腕子上露出兩只叮叮當當響的黃銅鐲子,一陣風沖下河坡,阻擋在這幾個纖夫的面前,手戳著他們的鼻子說:「不能叫你們腌臢了我們大姑娘小媳婦的眼睛!」那個不知好歹的年輕纖夫,是個生楞兒,用手一推一丈青大娘,說:「好狗不擋道!」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一丈青大娘勃然大怒,老大一個耳刮子搶圓了扇過去;那個年輕的纖夫就像風吹乍篷,轉了三轉,擰了三圈兒,滿臉開花,口鼻出血,一頭栽倒在滾燙的沙灘上,緊一口慢一口倒氣,高一聲低一聲呻吟。幾個纖夫見他們的夥伴挨了打,唿哨而上;只聽咯吧一聲,一丈青大娘折斷了一棵茶碗口粗細的河柳,帶著呼呼風聲揮舞起來,把這幾個纖夫掃下河去,就像正月十五煮元宵,紛紛落水。一丈青大娘不依不饒,站在河邊大罵不住聲,還不許那幾個纖夫爬上岸來;大帆船失去了纖力,掌舵的綻裂了虎口,也駕馭不住,在河上轉開了磨。最後,還是船老闆請出了擺渡船的柳罐斗,釘掌鋪的吉老秤,老木匠鄭端午,開小店的花鞋杜四,說和了兩三個時辰,一丈青大娘才算開恩放行。
一丈青大娘有一雙長滿老繭的大手,種地、撐船、打魚都是行家。她還會扎針、拔罐子、接生。接骨、看紅傷。這個小村大人小孩有個頭痛腦熱,都來找她妙手回春;全村三十歲以下的人,都是她那一雙粗大的手給接來了人間。
不過,別看一丈青大娘能鎮八方,她可管不了何滿子。何家世代單傳,輩輩一棵苗,何滿子的爺爺就是老生兒,他父親也是在一丈青大娘將近四十歲時才落生的;偏是何滿子不同凡響,是他母親頭一胎生下來的貴子。一丈青大娘一聽見孫子呱呱墜地的啼聲,喜淚如雨,又燒香又上供,又拜佛又許願。洗三那天,親手殺了一隻羊和三隻雞,擺了個小宴;滿月那天,更殺了一口豬和六隻鴨,大宴鄉親。她又跑遍沿河幾個村落,挨門挨戶乞討零碎布頭兒,給何滿子縫了一件五光十色的百家衣;百日那天,給何滿子穿上,抱出來見客,博得一片彩聲。到一周歲生日,還打造了一個分量不小的包銅鍍金長命鎖,金光閃閃,差一點把何滿子勒斷了氣。
何滿子是一丈青大娘的心尖子,肺葉子,眼珠子,命根子。這一來,一丈青大娘可就跟兒媳婦發生了尖銳的矛盾。
何滿子的父親,十三歲到通州城裡一家書鋪學徒,學的是石印。他學會一筆好字,也學會一筆好畫,人又長得清秀,性情十分溫順,掌櫃的很中意,就把女兒許配給他。何滿子的爺爺虛榮心強,好攀高枝兒,眉開眼笑地答應了這門親事。一丈青大娘卻不大樂意;她不喜歡城裡人,想給兒子找個農家或船家姑娘做妻子,能幫她幹活,也能支撐門戶。可是,她拗不過老頭子,也怕傷了兒子的心,不樂意也只得同意了。何滿子的母親不能算是小姐出身,她家那個小書鋪一年也只能賺個溫飽;可是,她到底是文墨小康之家出身,雖沒上過學,卻也熏陶得一身書香,識文斷字。她又長得好看,身子單薄,言談舉止非常斯文,在一丈青大娘的眼裡,就是一朵中看而無用的紙花,心裡不喜愛。何滿子的母親更看不上婆婆的粗野,在鄉下又住不慣,一住娘家就不想回來。等生下了何滿子,何滿子的父親就想在城裡另立個家。一丈青大娘是個愛面子的人,分家丟臉,可是一家子雞吵鵝斗,也惹人笑話;老人家左右為難,偷偷掉了好幾回眼淚。但是,前思後想,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到了兒點了頭。不過,卻有個條件,那就是兒媳婦不能把何滿子帶走。孩子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何滿子的母親哭得死去活來。最後,還是請來擺渡船的柳罐斗,釘掌鋪的吉老秤,老木匠鄭端午,開小店的花鞋杜四,說和三天三夜,婆媳倆才算講定,何滿子上學之前,留在奶奶身邊;該上學了,再接到城裡跟父母團聚。
何滿子在奶奶身邊長大,要天上的星星,奶奶也趕快搬梯子去摘。長到四五歲,就像野鳥不入籠,一天不著家,整日在河灘野跑。奶奶八樣不放心,怕讓狗咬了,怕讓鷹抓了,怕掉在土井子里,怕給拍花子的拐走。老人家提心吊膽,就像丟了魂兒,出來進去團團轉,扯著一條亮堂嗓門兒,村前村後,河灘野地,喊啞了嗓子。何滿子卻隱匿在柳棵子地里,深藏到蘆葦叢中,潛伏在青紗帳內的豆棵下,跟奶奶捉迷藏,暗暗發笑。等到天黑回家去,奶奶抄起頂門杠子,要敲碎何滿子的光葫蘆頭;何滿子一動不動,眼皮眨也不眨,奶奶只得把頂門杠子一扔,叫了聲:「小祖宗兒!」回到屋裡給孫子做好吃的去了。不是煮雞蛋,就是烙白面餅。
這一天,何滿子的爺爺回來了。一丈青大娘跟老頭子叨嘮這個,嘟噥那個,老頭子陰沉著臉,哼哼哈哈,一腦門子官司;一丈青大娘氣不打一處來,跟老頭子叫起了苦,順口就給何滿子告了狀。爺爺是個風火性兒,一怒之下,就把何滿子拴在了葡萄架的立柱上,系的是拴賊扣兒,跑不了更飛不了。而且,在他面前扔下一個紙盒,盒子里有一百個方塊字碼,還有一塊石板和一支石筆,勒令他在這一個歇晌的工夫,把這一百個字寫下來。
這倒難不住何滿子。可是,他有生以來頭一回失去自由,心裡委屈而又憋悶,兩眼直獃獃,雙手懶洋洋,一點也沒有寫字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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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滿子的爺爺,官諱已不可考。但是,如果提起他的外號,北運河兩岸,古北口內外,在賣力氣走江湖的人們中間,那可真是叫得山響。
他的外號叫何大學問。
何大學問人高馬大,膀闊腰圓,面如重棗,濃眉朗目,一副關公相貌。年輕的時候,當過義和團,會耍大刀,拳腳上也有兩下子。以後,他給地主家當趕車把式,會擺弄牲口,打一手好鞭花。他這個人好說大話,自吹站在通州東門外的北運河頭,抽一個響脆的鞭花,借著水音,天津海河邊上都震耳朵。他又好喝酒,脾氣大,愛打抱不平,為朋友敢兩肋插刀,所以在哪一個地主家都呆不長。於是,他就改了行,給牲口販子趕馬;一年有七八個月出入古北口,往返於塞外和通州騾馬大市之間,奔走在長城內外的古驛道上。幾百匹野馬,在他那一桿大鞭的管束下,乖乖地像一群溫馴的綿羊。沿路的偷馬賊,一聽見他的鞭花在山谷間回響,急忙四散奔逃,躲他遠遠的。所以,他不但是趕馬的,還是保鏢的,牲口販子都搶著雇他。這一來,他的架子大了,不三顧茅廬,他是不出山的;至於腳錢多少,倒在其次,要的就是劉皇叔那樣的禮賢下士。
他這個人,不知道錢是好的,夥友們有誰家揭不開鍋,沿路上遇見老、弱、病、殘,伸手就掏荷包,抓多少就給多少,也不點數兒;所以出一趟口外掙來的腳錢,到不了家就花個凈光。
在這個小村,數他走的地方多,見的世面廣;他又好戴高帽兒,講排場,擺闊氣。出一趟口外,本來掙不了多少錢,而且到家之前已經花得不剩分文,但是回到村來,卻要裝得好像腰纏萬貫;跟牲口販子借一筆驢打滾兒,也要大擺酒筵,請他的知音相好們前來聚會,聽他談講過五關,斬六將,雲山霧罩。他這個人非常富有想像力,編起故事來,有技有葉,有文有武,生動曲折,驚險紅火。於是,人們一半是戲謔,一半是尊敬,就給他送了個何大學問的外號。
自從他被尊稱為何大學問以後,他也真在學問上下起功夫來了。過去,他好聽書,也會說書;在榮膺這個尊稱之後,當真看起書來。他腰裡常常揣著個北京者二酉堂出版的唱本,投宿住店,歇腳打尖,他就把唱本掏出來,咿咿哦哦地嘟念。遇上生字兒,不恥下問,而且捨得掏學費;誰教他一字一句,他能請這位白吃一頓酒飯。既然人稱大學問,那就要打扮得斯文模樣兒,干是穿起了長衫,說話也咬文嚼字。人們看見,在長城內外崇山峻嶺的古驛道上,這位身穿長衫的何大學問,騎一匹光背兒馬,左肩掛一隻書囊,右肩扛一桿一丈八尺的大鞭,那形象是既威風凜凜又滑稽可笑。而且,路遇文廟,他都要下馬,作個大揖,上一股高香。本來,孔夫子門前早已冷落,小城鎮的文廟十有八九坍塌破敗,只剩下斷壁殘垣,埋沒於蓬蒿荊棘之中,成為鳥獸棲聚之地;他這一作揖,一燒香,只嚇得麻雀滿天飛叫,野兔望影而逃。
夜深人靜睡不著覺的時候,何大學問也常常感到陣陣悲涼。自家祖宗八輩兒,窮得房無一間,地無一壟。都是睜眼瞎。自各兒跳躂了大半輩子,已經年過花甲,不過掙下三間泥棚茅舍,八畝河灘窪地;雖然被人尊稱大學問,可從沒進過學堂一天,斗大的字認不得三筐,而且只會念不會寫。兒子天生文質,也只念了三年私塾,就不得不到書鋪學徒。看來,何家要出個真正大學問,只有指望孫子何滿子了。可是,掂量一下自己這點財力,供他念完小學,已經是鼓著肚子充胖;而中學大學的門檻九丈九尺高,沒有白花花的銀洋砌台階,怎麼能高攀得上?自己已經老邁年高,砸碎了骨頭也榨不出幾兩油來;難道孫兒到頭來也要落得個趕馬或是學徒的命運?
何滿子也真是聰慧靈秀,腦瓜兒記性好,愛聽故事,過耳不忘;好問個字兒,過目不忘。何大學問在孫子面前假充聖人,把他的那些唱本傳授給孫子;何滿子就像春蠶貪吃桑葉,一冊唱本不夠他幾天念的。何大學問驚喜過望,就想求個名師指點。正巧他在趕馬路上,在一座騾馬大店裡,遇見一位前清的老秀才,在這座騾馬大店裡當賬房先生,寫一手魏碑好字;店裡生意冷清,掌櫃的打算辭退這個窮儒。何大學問腦瓜子一熱,就禮聘這位老秀才到他家教專館,講定教一個字給一個銅板。
老秀才來到何家,就在葡萄架下開講。他高高在上,坐一張太師椅,手拿一桿斑竹白銅鍋的長桿煙袋;何滿子低首俯身,坐個蒲團兒,面前一張小飯桌,就像被老秀才踩在腳下。老秀才整天板著一張陰沉沉的長臉,何滿子抬頭一看,只覺得頭上壓著一朵烏雲,叫人喘不過氣。老秀才又酸氣沖天,開口詩雲子曰,閉口之乎者也,何滿子只覺得枯燥乏味,更加悶悶不樂。他本是個整天跑野馬的孩子,從早到晚關在家裡,難受得屁股下如坐針氈,身上像芒刺在背。念著書,一聽見籬笆外柳樹梢上鶯啼燕囀,就想嘬著嘴唇學鳥叫,念書跑了調兒;一聽見門外過往行船的纖歌聲,心裡就七上八下,想跑出去看一看,念書走了神兒。老秀才的眼睛尖得像錐子,一見他的身子動了動,就伸出斑竹白銅鍋的長桿煙袋,敲他的光葫蘆頭;每敲一下,就腫起一個棗子大的青包,何滿子恨透了老秀才。一丈青大娘見孫子天天挨打,心疼得就像一塊一塊剜肉;只有何大學問認定不打不成材,非但不怪罪老秀才學規森嚴,而且還從旁給老秀才吶喊助威。何大學問每天招待老秀才三頓凈米凈面,外加一壺酒;這個局面,窮門小戶怎能支撐得住?不到一個月,何大學問就鬧了飢荒,拉下了斗大的虧空,只得又去趕馬。
何大學問一走,何滿子就像野馬摘了籠頭;天不亮,頭頂著星星,腳膛著露水,從家裡溜出去,逃開了學。一丈青大娘早就膩歪了老秀才,先斷了每天一壺酒,又撤了一天三頓凈米凈面。老秀才混不下去了,留下了幾百個方塊字碼,索取了幾百個銅板,忿忿而去。
這時,西隔壁那個在通州潞河中學念書的周檎,放暑假回來,何滿子整天跟這位洋學生形影不離。何大學問趕馬回來,一見老秀才走了,很覺得過意不去,埋怨一丈青大娘頭發長,見識短;但是,一見何滿子跟著周檎學會了一大堆字兒,還不花一文錢,又不禁轉怒為喜了。
何大學問也不是不疼愛孫子。他每趟趕馬回來,一心盼家,最大的盼頭就是享受天倫之樂。他滿臉胡茬,就像根根松針,最喜歡磨蹭孫子的臉蛋兒,逗得孫子吱兒喳亂叫,笑成一團兒,打成一團兒。而且,每趟回來,都要給孫子帶回一梢馬子吃食。
但是,這一趟回來,何大學問好像蒼老了幾歲,愁眉苦臉,垂頭喪氣,眉頭子挽成個雞蛋大的疙瘩。何滿子吱吱喳喳歡迎爺爺,爺爺一點也不歡喜,沒有抱他,也沒有親他,梢馬子空空盪盪只有兩層皮。
何滿子對爺爺心懷不滿,拿白眼珠兒翻瞪爺爺,悶坐在窗根下,小嘴噘得能掛個油瓶兒。
後來,他聽見奶奶跟爺爺吵了起來:
「你一進家就喪門神似的,沒一點喜色,要是你嫌棄我們娘兒倆,就留在口外守你那座娘娘廟,死外喪也沒人去給你收屍!」
近一兩年,何滿子懂了點事兒,從大人們的只言片語里,影影綽綽聽說爺爺在口外還有一個相好的女人,比奶奶年輕十多歲,住在帳篷里,是個放馬的。奶奶跟爺爺吵架,一罵起那個放馬的女人,爺爺就不敢跟奶奶對仗了。何滿子卻非常想跟爺爺出一趟口,到那位年輕奶奶的帳篷里住幾天;他自信,那位口外的奶奶也會像家裡的奶奶一般疼愛他。疼愛他的人越多越好。
「媽的,我差一點兒扔了這把老骨頭,你還咒我!」這一回吵架,爺爺卻不肯向奶奶低頭服軟兒,忍氣吞聲,「日本鬼子把咱們中國大卸八塊啦!先在東三省立了個小宣統的滿洲國,又在口外立了個德工的蒙疆政府,往後沒有殷汝耕的公文護照,不許出口一步。這一趟,蒙疆軍把我跟掌櫃的扣住,硬說我們是共產黨,不過是為了沒收那幾百匹馬。掌櫃的在牢房裡上吊了,他們看我是個榨不出油水的窮光蛋,白吃他們的獄糧不上算,才把我放了。」
何滿子聽不大懂,可是他聽說過殷汝耕這個名字。去年冬天,一個下大雪的日子,鄉下哄傳殷汝耕在通州坐了龍庭,另立國號,天怒人怨,大地穿白掛孝。寒假裡周檎回來,大罵殷汝耕是兒皇帝,管殷汝耕叫石敬塘,還給何滿子講了一段五代殘唐的故事。
原來爺爺坐了牢,還險些扔了命,何滿子心疼起爺爺來了。他正想進屋把爺爺哄得開了心,誰想爺爺竟把滿腔怒火發泄到他身上,不但將他掛在葡萄架的立柱上,系的是拴賊扣兒,而且還硬逼他在石板上寫一百個字。何滿子一看見老秀才留下的這些手跡,就想起老秀才那一張陰沉沉的長臉和斑竹白鋼鍋的長桿煙袋,心裡煩透了。
爺爺喝了一壺酒,四腳八叉躺在北房東屋土炕上,打著呼嚕睡大覺,天塌了也驚不醒他;奶奶哭喪著臉,坐在外屋鍋台上,撥動著一支牛拐骨捻麻繩,依然怒氣不息。
現在,只有一個人能搭救何滿子;但是,何滿子望眼欲穿,這顆救命星卻遲遲不從東邊閃現出來
D. 我國有那些諺語
中國諺語
事理諺
諺語皆言理。"事理諺"反映民眾所共有的基本思維規律與經驗,通過綜合多類事物而高度抽象概括,以言不確指、無定向、可通用之哲理。或徑直明論、如"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或假事隱寓,如"有進路,必有出路"。
"雲再高也在太陽底下"--廣東諺
"皮影不會自己跳,幕後自有掌線人。"--湖北諺
"大水過了汀埠在。"--浙江諺
"娘郭渡口船由木頭打制,用木多少老木匠心裡知。"(雅魯藏布江上的獨木舟)--西藏·藏族諺
修養諺
反映不同社會階層修身養性的基本經驗與規律之理,涵蓋心志、德行、智慧、修為等方面。如"海枯猶見底,人死不知心"、"讓人非我弱,守己任他強"。
"若要人心轉,祝融山上轉一轉。"--湖南諺
社交諺
反映各個社會層面的群體、個人及其交往的基本經驗與規律之理,涵蓋交友、處事、言談、應變等方面。如"朋友要好,銀錢少攪"、"好話一席三冬暖,話不投機六月寒"。
"大樹底下好乘涼。"--廣東諺
時政諺
反映一定社會時勢政治的基本經驗與規律之理,涵蓋國家民族、軍政、法律,以及世態時風等方面。如"國正天心順,官清民自安"、"立武能威眾,誅惡可安邦"。
"群雁無首不成行。"--福建諺
"民為邦本,本固邦寧。"
"家無規則散,國無法則亂。"
"木受繩則直,人受諫則正。"
"人隨時勢走,水趕潮頭流"
"兵寧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不備"
"樹高萬丈勿離根,花開千層勿離心"
生活諺
反映廣大民眾日常生活的基本經驗與規律之理,涵蓋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等方面。如"穿衣吃飯,隨方就圓"、"笑一笑,少一少;惱一惱,老一老"。
"春遊天台,秋遊雁盪"--浙江諺
"人吃土一世,土吃人一次"--山西諺
家庭諺
反映家庭生活的普遍經驗與規律之理,涵蓋家政、家人、養育及親鄰等方面。如"吃盡滋味鹽好,走遍天下娘好"、"知子莫若父"。
"家有黃金用斗量,勿如送兒上學堂"--浙江諺
"莫說山歌不值錢,山歌就是小姻緣"--湖南·苗族諺
風土諺
諺語皆植根"風土"。"風土諺"以較狹地域所特有的風土民情之理為反映對象,涵蓋鄉土鄉俗、鄉人鄉情,以及宗教信仰等方面。如"生在揚州,玩在杭州,吃在蘇州,死在柳州"、"吉林三件寶:人參、貂皮、烏拉草"。
"最高的雪山是珠穆朗瑪,最早的宮殿是雍布拉康。"--西藏·藏族諺
"小小年初一,大大元宵節。"--江蘇諺
"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湖南諺
"太湖八百里,山峰七十二。"--江蘇諺
自然諺
反映各種自然現象及其與人類關系的客觀規律,涵蓋天象氣象、時令物候、地象災害等方面,如"正月十五雪打燈,一年定是好收成。"、"石流汗,雨牽線"。
"潮起生風,霓現雨止。"--廣東諺
農林諺
反映農事,尤其傳統農事活動的經驗與規律之理,涵蓋農、林、牧、附、漁、獵等方面。如:"百業農為本"、"無災人養樹,又災樹養人"。
"蘇常熟,天下足。"--江蘇諺
"羊吃磨牙草,一天九個飽。"--寧夏諺
工商諺
反映工商及其運營的經驗與規律之理,涵蓋行商坐介、百作工場、交通運輸、錢庄典當等方面,如"本大利小利不小,本小利大利不大"、"長木匠,短鐵匠,邋遢泥匠和漆匠"。
"一場洪水三灘沙,一個集市三個價。"--貴州諺
文教諺
反映文化、教育等社會人文活動的經驗與規律之理,涵蓋教育、文學、藝術、體育等方面,如"文章華國,詩理傳家"、"聽書聽扣子,看戲看袖子"。
"道林三百眾,書院一千徒。"--湖南諺
"高蹺不怕高,就怕不直要。"--山西諺
E. 民國唐永旺散盡家財學奇術,妻子怨懟燒奇書,他怒砍自家老小是怎麼回事
眼開清白復歪斜,口角涎流一似蝸。曉乞街坊驚犬吠,晚眠泥滓伴鳴蛙。千絲縷結衣衫損,兩鬢蓬鬆鬢發。潦倒世間人不識,且將鸞鳳混烏鴉。詩句描述人精神承受達到極致以後卻驟然精神顛倒失常,這和本文的主角境遇十分相似,從初時的正常到最後的癲狂,是一念貪欲的執著,亦是一生悔恨的終結。
故事伊始於1934年的民國,當時的天津發生了一件轟動一時的慘案,一家六口的人命,就此隕落,真可謂人間悲劇。而這場悲劇的源頭,竟然只是一本古書,或者是一本古書牽扯出來的人性最深處的貪婪和慾望。這種欲壑難填的慾望,才是讓一切走向毀滅的源頭,也是自身的不知足,才讓原本的美好都摧毀。
唐永旺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天津人,他為人憨厚老實,做活兒精緻仔細,成為了一個十分受到贊譽的木匠,周遭人都知道如果有什麼木活兒,前往永豐屯打聽唐木匠就能找到他。唐永旺是個難得的手藝人,因為主顧們多,生意不錯,一個人也能給一家老小提供足夠的吃穿用度。而他的妻子趙氏也為他添了三個女兒、兩個兒子,日子也算過得和和美美。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唐永順便打開院門要出去了。可此時,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惡狠狠地向他撲過來,將他死死地按在地上,讓他不得動彈。原來唐家的動靜讓鄰居老太聽到了,老太偷偷在門縫看到了唐永順的禽獸行徑,便匆忙跑去找人求助了。
最終,唐永順被官差逮捕了,但唐家六口人,只有大女兒僥幸被救。如此慘案,實在令人可恨又可氣。此樁事情也算一本奇書引發的血案,木匠唐永順最終已經完全喪失了心智,整個人都入魔瘋狂了。此時無法賴上任何人,只能說一句唐永順不自量力,自釀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