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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女主角葉蓁蓁 2021-03-16 21:49:57

怕飛小說全文

發布時間: 2021-02-27 14:30:20

㈠ 棋王 小說全文

第二章
貴賓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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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農場在大山林里,活計就是砍樹,燒山,挖坑,再栽樹。不栽樹的時候,就種點兒糧食。交通不便,運輸不夠,常常就買不到謀油點燈。晚上黑燈瞎火,大家湊在一起臭聊,天南地北。又因為常割資本主義尾巴,生活就清苦得很,常常一個月每人只有五錢油,吃飯鍾一敲,大家就疾跑如飛。大鍋菜是先煮後擱油,油又少,只在湯上浮幾個大花兒。落在後邊,常常就只能吃清水南瓜或清水茄子。米倒是不缺,國家供應商品糧,每人每月四十二斤。可沒油水,挖山又不是輕活,肚子就越吃越大。我倒是沒有什麼,畢竟強似討吃。每月又有二十幾元工薪,家裡沒有人惦記著,又沒有找女朋友,就買了煙學抽,不料越抽越凶。
山上活兒緊時,常常累翻,就想:獃子不知怎麼干?那麼精瘦的一個人。晚上大家閑聊,多是精神會餐。我又想,獃子的吃相可能更惡了。我父親在時,炒得一手好菜,母親都比不上他,星期天常邀了同事,專事品嘗,我自然精於此道。因此聊起來,常常是主角,說得大家個個兒腮脹,常常發一聲喊,將我按倒在地上,說像我這樣兒的人實在是禍害,不如宰了炒吃。下雨時節,大家都慌忙上山去挖筍,又到溝里捉田雞,無奈沒有油,常常吃得胃酸。山上總要放火,野獸們都驚走了,極難打到。即使打到,野物們走慣了,沒膘,熬不得油。尺把長的老鼠也捉來吃,因鼠是吃糧的,大家說鼠肉就是人肉,也算吃人吧。我又常想,獃子難道不饞?好上加好,固然是饞,其實餓時更饞。不饞,吃的本能不能發揮,也不得寄託。又想,獃子不知還下棋不下棋。我們分場與他們分場隔著近百里,來去一趟不容易,也就見不著。
轉眼到了夏季。有一天,我正在山上幹活兒,遠遠望見山下小路上有一個人。大家覺得影兒生,就議論是什麼人。有人說是小毛的男的吧。小毛是隊里一個女知青,新近在外場找了一個朋友,可誰也沒見過。大家就議論可能是這個人來找小毛,於是滿山喊小毛,說她的漢子來了。小毛丟了鋤,跌跌撞撞跑過來,伸了脖子看。還沒等小毛看好,我卻認出來人是王一生——棋獃子。於是大叫,別人倒嚇了一跳,都問:「找你的?」我很得意。我們這個隊有四個省市的知青,與我同來的不多,自然他們不認識王一生。我這時正代理一個管三四個人的小組長,於是對大家說:「散了,不幹了。大家也別回去,幫我看看山上可有什麼吃的弄點兒。到鍾點兒再下山,拿到我那兒去燒。你們打了飯,都過來一起吃。」大家於是就鑽進亂草里去尋了。
我跳著跑下山,王一生已經站住,一臉高興的樣子,遠遠地問:「你怎麼知道是我?」我到了他跟前說:「遠遠就看你呆頭呆腦,還真是你。你怎麼老也不來看我?」他跟我並排走著,說:「你也老不來看我呀!」我見他背上的汗浸出衣衫,頭發已是一綹一綹的,一臉的灰土,只有眼睛和牙齒放光,嘴上也是一層土,幹得起皺,就說:「你怎麼摸來的?」他說:「搭一段兒車,走一段兒路,出來半個月了。」我嚇了一跳,問:「不到百里,怎麼走這么多天?」他說:「回去細說。」
說話間已經到了溝底隊里。場上幾只豬跑來跑去,個個兒瘦得賽狗。還不到下班時間,冷冷清清的,只有隊上伙房隱隱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
到了我的宿舍,就直進去。這里並不鎖門,都沒有多餘的東西可拿,不必防誰。我放了盆,叫他等著,就提桶打熱水來給他洗。到了伙房,與炊事員講,我這個月的五錢油全數領出來,以後就領生菜,不再打熟菜。炊事員問:「來客了?」我說:「可不!」炊事員就打開鎖了的櫃子,舀一小匙油找了個碗盛給我,又拿了三隻長茄子,說:「明天還來打菜吧,從後天算起,方便。」我從鍋里舀了熱水,提回宿舍。
王一生把衣裳脫了,只剩一條褲衩,呼嚕呼嚕地洗。洗完後,將臟衣服按在水裡泡著,然後一件一件搓,洗好涮好,擰干晾在門口繩上。我說:「你還挺麻利的。」他說:「從小自己干,慣了。幾件衣服,也不費事。」說著就在床上坐下,彎過手臂,去撓背後,肋骨一根根動著。我拿出煙來請他抽。他很老練地敲出一支,舔了一頭兒,倒過來叼著。我先給他點了,自己也點上。他支起肩深吸進去,慢慢地吐出來,渾身盪一下,笑了,說:「真不錯。」我說:「怎麼樣?也抽上了?日子過得不錯呀。」他看看草頂,又看看在門口轉來轉去的豬,低下頭,輕輕拍著凈是綠筋的瘦腿,半晌才說:「不錯,真的不錯。還說什麼呢?糧?錢?還要什麼呢?不錯,真不錯。你怎麼樣?」他透過煙霧問我。我也感嘆了,說:「錢是不少,糧也多,沒錯兒,可沒油哇。大鍋菜吃得胃酸。主要是沒什麼玩兒的,沒書,沒電影兒。去哪兒也不容易,老在這個溝兒里轉,悶得無聊。」他看看我,搖一下頭,說:「你們這些人哪!沒法兒說,想的凈是錦上添花。我挺知足,還要什麼呢?你呀,你就叫書害了。你在車上給我講的兩個故事,我琢磨了,後來挺喜歡的。你不錯,讀了不少書。可是,歸到底,解決什麼呢?是呀,一個人拚命想活著,最後都神經了,後來好了,活下來了,可接著怎麼生活呢?像邦斯那樣?有吃,有喝,好收藏個什麼,可有個饞的毛病,人家不請吃就活得不痛快。人要知足,頓頓飽就是福。」他不說了,看著自己的腳趾動來動去,又用後腳跟去擦另一隻腳的背,吐出一口煙,用手在腿上撣了撣。
我很後悔用油來表示我對生活的不滿意,還用書和電影兒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表示我對生活的不滿足,因為這些在他看來,實在是超出基準線上的東西,他不會為這些煩悶。我突然覺得很泄氣,有些同意他的說法。是呀,還要什麼呢?我不是也感到挺好了嗎?不用吃了上頓惦記著下頓,床不管怎麼爛,也還是自己的,不用竄來竄去找刷夜的地方。可是我常常煩悶的是什麼呢?為什麼就那麼想看看隨便什麼一本書呢?電影兒這種東西,燈一亮就全醒過來了,圖個什麼呢?可我隱隱有一種慾望在心裡,說不清楚,但我大致覺出是關於活著的什麼東西。
我問他:「你還下棋嗎?」他就像走棋那麼快地說:「當然,還用說?」我說:「是呀,你覺得一切都好,干嗎還要下棋呢?下棋不多餘嗎?」他把煙卷兒停在半空,摸了一下臉說:「我迷象棋,一下棋,就什麼都忘了。呆在棋里舒服。就是沒有棋盤,棋子兒,我在心裡就能下,礙誰的事兒啦?」我說:「假如有一天不讓你下棋,也不許你想走棋的事兒,你覺得怎麼樣?」他挺奇怪地看著我說:「不可能,那怎麼可能?我能在心裡下呀!還能把我腦子挖了?你凈說些不可能的事兒。」我嘆了一口氣,說:「下棋這事兒看來是不錯。看了一本兒書,你不能老在腦子里過篇兒,老想看看新的。下棋可不一樣了,自己能變著花樣兒玩。」他笑著對我說:「怎麼樣,學棋吧?咱們現在吃喝不愁了,頂多是照你說的,不夠好,又活不出個大意思來。書你哪兒找去?下棋吧,有憂下棋解。」
我想了想,說:「我實在對棋不感興趣。我們隊倒有個人,據說下得不錯。」他把煙屁股使勁兒扔出門外,眼睛又放出光來:「真的?有下棋的?嘿,我真還來對了。他在哪兒?」我說:「還沒下班呢。看你急的,你不是來看我的嗎?」他雙手抱著脖子仰在我的被子上,看著自己鬆鬆的肚皮,說:「我這半年,就找不到下棋的。後來想,天下異人多得很,這野林子里我就不信找不到個下棋下得好的。現在我請了事假,一路找人下棋,就找到你這兒來了。」我說:「你不掙錢了?怎麼活著呢?」他說:「你不知道,我妹妹在城裡分了工礦,掙錢了,我也就不用給家寄那麼多錢了。我就想,趁這功夫兒,會會棋手。怎麼樣?你一會兒把你說的那人找來下一盤?」我說當然,心裡一動,就又問他:「你家裡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呢?」
他嘆了一口氣,望著屋頂,很久才說:「窮。困難啊!我們家三口兒人,母親死了,只有父親、妹妹和我。我父親嘛,掙得少,按平均生活費的說法兒,我們一人才不到十塊。我母親死後,父親就喝酒,而且越喝越多,手裡有倆錢兒就喝,就罵人。鄰居勸,他不是不聽,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弄得人家也挺難過。我有一回跟我父親說:『你不喝就不行?有什麼好處呢?』他說:『你不知道酒是什麼玩意兒,它是老爺們兒的覺啊!咱們這日子挺不易,你媽去了,你們又小。我煩哪,我沒文化,這把年紀,一輩子這點子錢算是到頭兒了。你媽死的時候,囑咐了,怎麼著也要供你念完初中再掙錢。你們讓我喝口酒,啊?對老人有什麼過不去的,下輩子算吧。』」他看了看我,又說:「不瞞你說,我母親解放前是窯子里的。後來大概是有人看上了,做了人家的小,也算從良。有煙嗎?」我扔過一支煙給他,他點上了,把煙頭兒吹得紅紅的,兩眼不錯眼珠兒地盯著,許久才說:「後來,我媽又跟人跑了,據說買她的那家欺負她,當老媽子不說,還打。後來跟的這個是什麼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我媽跟這個人生的。剛一解放,我媽跟的那個人就不見了。當時我媽懷著我,吃穿無著,就跟了我現在這個父親。我這個後爹是賣力氣的,可臨到解放的時候兒,身子骨兒不行,又沒文化,錢就掙得少。和我媽過了以後,原指著相幫著好一點兒,可沒想到添了我妹妹後,我媽一天不如一天。那時候我才上小學,腦筋好,老師都喜歡我。可學校春遊、看電影我都不在,給家裡省一點兒是一點兒。我媽怕委屈了我,拖累著個身子,到處找活。有一回,我和我母親給印刷廠疊書頁子,是一本講象棋的書。疊好了,我媽還沒送去,我就一篇一篇對著看。不承想,就看出點兒意思來。於是有空兒就到街下看人家下棋。看了有些日子,就手癢癢,沒敢跟家裡要錢,自己用硬紙剪了一副棋,拿到學校去下。下著下著就熟了。於是又到街上和別人下。原先我看人家下得挺好,可我這一跟他們真下,還就贏了。一傢伙就下了一晚上,飯也沒吃。我媽找來了,把我打回去。唉,我媽身子弱,都打不痛我。到了家,她竟給我跪下了,說:『小祖宗,我就指望你了!你若不好好兒念書,媽就死在這兒。』我一聽這話嚇壞了,忙說:『媽,我沒不好好兒念書。您起來,我不下棋了。』我把我媽扶起來坐著。那天晚上,我跟我媽疊頁子,疊著疊著,就走了神兒,想著一路棋。我媽嘆一口氣說,『你也是,看不上電影兒,也不去公園,就玩兒這么個棋。唉,下吧。可媽的話你得記著,不許玩兒瘋了。功課要是拉下了,我不饒你。我和你爹都不識字兒,可我們會問老師。老師若說你功課跟不上,你再說什麼也不行。』我答應了。我怎麼會把功課拉下呢?學校的算術,我跟玩兒似的。這以後,我放了學,先做功課,完了就下棋,吃完飯,就幫我媽幹活兒,一直到睡覺。因為疊頁子不用動腦筋,所以就在腦子里走棋,有的時候,魔症了,會突然一拍書頁,喊棋步,把家裡人都嚇一跳。」我說:「怨不得你棋下得這么好,小時候棋就都在你腦子里呢!」他苦笑笑說:「是呀,後來老師就讓我去少年宮象棋組,說好好兒學,將來能拿大冠軍呢!可我媽說,『咱們不去什麼象棋組,要學,就學有用的本事。下棋下得好,還當飯吃了?有那點兒功夫,在學校多學點兒東西比什麼不好?你跟你們老師們說,不去象棋組,要是你們老師還有沒教你的本事,你就跟老師說,你教了我,將來有大用呢。啊?專學下棋?這以前都是有錢人乾的!媽以前見過這種人,那都是身份,他們不指著下棋吃飯。媽以前呆過的地方,也有女的會下棋,可要的錢也多。唉,你不知道,你不懂。下下玩兒可以,別專學,啊?』我跟老師說了,老師想了想,沒說什麼。後來老師買了一副棋送我,我拿給媽看,媽說,『唉,這是善心人哪!可你記住,先說吃,再說下棋。等你掙了錢,養活家了,愛怎麼下就怎麼下,隨你。』」我感嘆了,說:「這下兒好了,你掙了錢,你就能撒著歡兒地下了,你媽也就放心了。」王一生把腳搬上床,盤了坐,兩只手互相捏著腕子,看著地下說:「我媽看不見我掙錢了。家裡供我念到初一,我媽就死了。死之前,特別跟我說,『這一條街都說你棋下得好,媽信。可媽在棋上疼不了你。你在棋上怎麼出息,到底不是飯碗。媽不能看你念完初中,跟你爹說了,怎麼著困難,也要念完。高中,媽打聽了,那是為上大學,咱們家用不著上大學,你爹也不行了,你妹妹還小,等你初中念完了就掙錢,家裡就靠你了。媽要走了,一輩子也沒給你留下什麼,只撿人家的牙刷把,給你磨了一副棋。』說著,就叫我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小布包來,打開一看,都是一小點兒大的子兒,磨得是光了又光,賽象牙,可上頭沒字兒。媽說,『我不識字,怕刻不對。你拿了去,自己刻吧,也算媽疼你好下棋。』我們家多困難,我沒哭過,哭管什麼呢?可看著這副沒字兒的棋,我綳不住了。」
我鼻子有些酸,就低了眼,嘆道:「唉,當母親的。」王一生不再說話,只是抽煙。
山上的人下來了,打到兩條蛇。大家見了王一生,都很客氣,問是幾分場的,那邊兒伙食怎麼樣。王一生答了,就過去摸一摸晾著的衣褲,還沒有干。我讓他先穿我的,他說吃飯要出汗,先光著吧。大家見他很隨和,也就隨便聊起來。我自然將王一生的棋道吹了一番,以示來者不凡。大家都說讓隊里的高手「腳卵」來與王一生下。一個人跑了去喊,不一刻,腳卵來了。腳卵是南方大城市的知識青年,個子非常高,又非常瘦。動作起來頗有些文氣,衣服總要穿得整整齊齊,有時候走在山間小路上,看到這樣一個高個兒纖塵不染,衣冠楚楚,真令人生疑。腳卵彎腰進來,很遠就伸出手來要握,王一生糊塗了一下,馬上明白了,也伸出手去,臉卻紅了。握過手,腳卵把雙手捏在一起端在肚子前面,說:「我叫倪斌,人兒倪,文武斌。因為腿長,大家叫我腳卵。卵是很粗俗的話,請不要介意,這里的人文化水平是很低的。貴姓?」王一生比倪斌矮下去兩個頭,就仰著頭說:「我姓王,叫王一生。」倪斌說:「王一生?蠻好,蠻好,名字蠻好的。一生是哪兩個字?」王一生直仰著脖子,說:「一二三的一,生活的生。」倪斌說:「蠻好,蠻好。」就把長臂曲著往外一擺,說:「請坐。聽說你鑽研象棋?蠻好,蠻好,象棋是很高級的文化。我父親是下得很好的,有些名氣,喏,他們都知道的。我會走一點點,很愛好,不過在這里沒有對手。你請坐。」王一生坐回床上,很尷尬地笑著,不知說什麼好。倪斌並不坐下,只把手虛放在胸前,微微向前側了一下身子,說:「對不起,我剛剛下班,還沒有梳洗,你候一下好了,我馬上就來。噢,問一下,乃父也是棋道里的人么?」王一生很快地搖頭,剛要說什麼,但只是喘了一口氣。倪斌說:「蠻好,蠻好。好,一會兒我再來。」我說:「腳卵洗了澡,來吃蛇肉。」倪斌一邊退出去,一邊說:「不必了,不必了。好的,好的。」大家笑起來,向外嚷:「你到底來是不來?什麼『不必了,好的』!」倪斌在門外說:「蛇肉當然是要吃的,一會兒下棋是要動腦筋的。」
大家笑著腳卵,關了門,三四個人精著屁股,上上下下地洗,互相開著身體的玩笑。王一生不知在想什麼,坐在床里邊,讓開擦身的人。我一邊將蛇頭撕下來,一邊對王一生說:「別理腳卵,他就是這么神神道道的一個人。」有一個人對我說:「你的這個朋友要真是有兩下子,今天有一場好殺。腳卵的父親在我們市裡,真是很有名氣哩。」另外的人說:「爹是爹,兒是兒,棋還遺傳了?」王一生說:「家傳的棋,有厲害的。幾代沉下的棋路,不可小看。一會兒下起來看吧。」說著就緊一緊手臉。我把蛇掛起來,將皮剝下,不洗,放在案板上,用竹刀把肉劃開,並不切斷,盤在一個大碗內,放近一個大鍋里,鍋底蓄上水,叫:「洗完了沒有?我可開門了!」大家慌忙穿上短褲。我到外邊地上擺三塊土坯,中間架起柴引著,就將鍋放在土坯上,把豬吆喝遠了,說:「誰來看看?別叫豬拱了。開鍋後十分鍾端下來。」就進屋收拾茄子。
有人把臉盆洗干凈,到伙房打了四五斤飯和一小盆清水茄子,捎回來一棵蔥和兩瓣野蒜、一小塊姜,我說還缺鹽,就又有人跑去拿來一塊,搗碎在紙上放著。
腳卵遠遠地來了,手裡抓著一個黑木盒子。我問:「腳卵,可有醬油膏?」腳卵遲疑了一下,返身回去。我又大叫:「有醋精拿點兒來!」
蛇肉到了時間,端進屋裡,掀開鍋,一大團蒸氣冒出來,大家並不縮頭,慢慢看清了,都叫一聲好。兩大條蛇肉亮晶晶地盤在碗里,粉粉地冒蒸氣。我嗖的一下將碗端出來,吹吹手指,說:「開始准備胃液吧!」王一生也擠過來看,問:「整著怎麼吃?」我說:「蛇肉碰不得鐵,碰鐵就腥,所以不切,用筷子撕著蘸料吃。」我又將切好的茄塊兒放進鍋里蒸。
腳卵來了,用紙包了一小塊兒醬油膏,又用一張小紙包了幾顆白色的小粒兒,我問是什麼,腳卵說:「這是草酸,去污用的,不過可以代替醋。我沒有醋精,醬油膏也沒有了,就這一點點。」我說:「湊合了。」腳卵把盒子放在床上,打開,原來是一副棋,烏木做的棋子,暗暗的發亮。字用刀刻出來,筆劃很細,卻是篆字,用金絲銀絲嵌了,古色古香。棋盤是一幅絹,中間亦是篆字:楚河漢界。大家湊過去看,腳卵就很得意,說:「這是古董,明朝的,很值錢。我來的時候,我父親給我的。以前和你們下棋,用不到這么好的棋。今天王一生來嘛,我們好好下。」王一生大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精彩的棋具,很小心地摸,又緊一緊手臉。
我將醬油膏和草酸沖好水,把蔥末、薑末和蒜末投進去,叫聲:「吃起來!」大家就乒乒乓乓地盛飯,伸筷撕那蛇肉蘸料,剛入嘴嚼,紛紛嚷鮮。
我問王一生是不是有些像蟹肉,王一生一邊兒嚼著,一邊兒說:「我沒吃過螃蟹,不知道。」腳卵伸過頭去問:「你沒有吃過螃蟹?怎麼會呢?」王一生也不答話,只顧吃。腳卵就放下碗筷,說:「年年中秋節,我父親就約一些名人到家裡來,吃螃蟹,下棋,品酒,作詩。都是些很高雅的人,詩做得很好的,還要互相寫在扇子上。這些扇子過多少年也是很值錢的。」大家並不理會他,只顧吃。腳卵眼看蛇肉漸少,也急忙捏起筷子來,不再說什麼。
不一刻,蛇肉吃完,只剩兩副蛇骨在碗里。我又把蒸熟的茄塊兒端上來,放小許蒜和鹽拌了。再將鍋里熱水倒掉,續上新水,把蛇骨放進去熬湯。大家喘一口氣,接著伸筷,不一刻,茄子也吃凈。我便把湯端上來,蛇骨已經煮散,在鍋底刷拉刷拉地響。這裡屋外常有一二處小叢的野茴香,我就拔來幾棵,揪在湯里,立刻屋裡異香撲鼻。大家這時飯已吃凈,紛紛舀了湯在碗里,熱熱的小口呷,不似剛才緊張,話也多起來了。
腳卵抹一抹頭發,說:「蠻好,蠻好的。」就拿出一支煙,先讓了王一生,又自己叼了一支,煙包正待放回衣袋裡,想了想,便放在小飯桌上,擺一擺手說:「今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是吃不到了。我家裡常吃海味的,非常講究,據我父親講,我爺爺在時,專雇一個老太婆,整天就是從燕窩里拔臟東西。燕窩這種東西,是海鳥叼來小魚小蝦,用口水粘起來的,所以裡面各種臟東西多得很,要很細心地一點一點清理,一天也就能搞清一個,再用小火慢慢地蒸。每天吃一點,對身體非常好。」王一生聽呆了,問:「一個人每天就專門是管做燕窩的?好傢伙!自己買來魚蝦,熬在一起,不等於燕窩嗎?」腳卵微微一笑,說:「要不怎麼燕窩貴呢?第一,這燕窩長在海中峭壁上,要拚命去挖。第二,這海鳥的口水是很珍貴的東西,是溫補的。因此,捨命,費工時,又是補品,能吃燕窩,也是說明家裡有錢和有身份。」大家就說這燕窩一定非常好吃。腳卵又微微一笑,說:「我吃過的,很腥。」大家就感嘆了,說費這么多錢,吃一口腥,太劃不來。
天黑下來,早升在半空的月亮漸漸亮了。我點起油燈,立刻四壁都是人影子。腳卵就說:「王一生,我們來下一盤?」王一生大概還沒有從燕窩里醒過來,聽見腳卵問,只微微點一點頭。腳卵出去了。王一生奇怪了,問:「嗯?」大家笑而不答。一會兒,腳卵又來了,穿得筆挺,身後隨來許多人,進屋都看看王一生。腳卵慢慢擺好棋,問:「你先走?」王一生說:「你吧。」大家就上上下下圍了看。
走出十多步,王一生有些不安,但也只是暗暗捻一下手指。走過三十幾步,王一生很快地說:「重擺吧。」大家奇怪,看看王一生,又看看腳卵,不知是誰贏了。腳卵微微一笑,說:「一贏不算勝。」就伸手抽一顆煙點上。王一生沒有表情,默默地把棋重新碼好。兩人又走。又走到十多步,腳卵半天不動,直到把一根煙吸完,又走了幾步,腳卵慢慢地說:「再來一盤。」大家又奇怪是誰贏了,紛紛問。王一生很快地將棋碼成一個方堆,看看腳卵問:「走盲棋?」腳卵沉吟了一下,點點頭。兩人就口述棋步。好幾個人摸摸頭,摸摸脖子,說下得好沒意思,不知誰是贏家。就有幾個人離開走出去,把油燈帶得一明一暗。
我覺出有點兒冷,就問王一生:「你不穿點兒衣裳?」王一生沒有理我。我感到沒有意思,就坐在床里,看大家也是一會兒看看腳卵,一會兒看看王一生,像是瞧從來沒有見過的兩個怪物。油燈下,王一生抱了雙膝,鎖骨後陷下兩個深窩,盯著油燈,時不時拍一下身上的蚊蟲。腳卵兩條長腿抵在胸口,一隻大手將整個兒臉遮了,另一隻大手飛快地將指頭捏來弄去。說了許久,腳卵放下手,很快地笑一笑,說:「我亂了,記不得。」就又擺了棋再下。不久,腳卵抬起頭,看著王一生說:「天下是你的。」抽出一支煙給王一生,又說:「你的棋是跟誰學的?」王一生也看著腳卵,說:「跟天下人。」腳卵說:「蠻好,蠻好,你的棋蠻好。」大家看出是誰贏了,都高興松動起來,盯著王一生看。
腳卵把手搓來搓去,說:「我們這里沒有會下棋的人,我的棋路生了。今天碰到你,蠻高興的,我們做個朋友。」王一生說:「將來有機會,一定見見你父親。」腳卵很高興,說:「那好,好極了,有機會一定去見見他。我不過是玩玩棋。」停了一會兒,又說:「你參加地區的比賽,沒有問題。」王一生問:「什麼比賽?」腳卵說:「咱們地區,要組織一個運動會,其中有棋類。地區管文教的書記我認得,他早年在我們市裡,與我父親認識。我到農場來,我父親給他帶過信,請他照顧。我找過他,他說我不如打籃球。我怎麼會打籃球呢?那是很野蠻的運動,要傷身體的。這次運動會,他來信告訴我,讓我爭取參加農場的棋類隊到地區比賽,贏了,調動自然好說。你棋下到這個地步,參加農場隊,不成問題。你回你們場,去報名就可以了。將來總場選拔,肯定會有你。」王一生很高興,起來把衣裳穿上,顯得更瘦。大家又聊了很久。
將近午夜,大家都散去,只剩下宿舍里同住的四個人與王一生、腳卵。腳卵站起來,說:「我去拿些東西來吃。」大家都很興奮,等著他。一會兒,腳卵彎腰進來,把東西放在床上,擺出六顆巧克力,半袋麥乳精,紙包的一斤精白掛面。巧克力大家都一口咽了,來回舔著嘴唇。麥乳精沖成稀稀的六碗,喝得滿屋喉嚨響。王一生笑嘻嘻地說:「世界上還有這種東西?苦甜苦甜的。」我又把火升起來,開了鍋,把面下了,說:「可惜沒有調料。」腳卵說:「我還有醬油膏。」我說:「你不是只有一小塊兒了嗎?」腳卵不好意思地說:「咳,今天不容易,王一生來了,我再貢獻一些。」就又拿了來。
大家吃了,紛紛點起煙,打著哈欠,說沒想到腳卵還有如許存貨,藏得倒嚴實,腳卵急忙申辯這是剩下的全部了。大家吵著要去翻,王一生說:「不要鬧,人家的是人家的,從來農場存到現在,說明人家會過日子。倪斌,你說,這比賽什麼時候開始呢?」腳卵說:「起碼還有半年。」王一生不再說話。我說:「好了,休息吧。王一生,你和我睡在我的床上。腳卵,明天再聊。」大家就起身收拾床鋪,放蚊帳。我和王一生送腳卵到門口,看他高高的個子在青白的月光下遠遠去了。王一生嘆一口氣,說:「倪斌是個好人。」
王一生又呆了一天,第三天早上,執意要走。腳卵穿了破衣服,肩了鋤來送。兩人握了手,倪斌說:「後會有期。」大家遠遠在山坡上招手。我送王一生出了山溝,王一生攔住,說:「回去吧。」我囑咐他,到了別的分場,有什麼困難,託人來告訴我,若回來路過,再來玩兒。王一生整了整書包帶兒,就急急地順公路走了,腳下揚起細土,衣裳晃來晃去,褲管兒前後盪著,像是沒有屁股。

㈡ 找本小說,女主是空姐,男主因為害怕坐飛機被女主幫助了

荷蘭
作者: 王俊
簡介:
說起荷蘭,我們首先想到的是風車、鬱金香以及內它強大的農業經濟,這些容都是荷蘭的特色,聞名於世。很早以前,「荷蘭」一詞在日耳曼語中被稱為「尼德蘭」,即「低地之國」之意。在荷蘭的總國土面積中,有一半以上是低於海平面的,因此,它就被視為世界上的低地之國。然而,也正是由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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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003章 出家為道
來到版客房,拉客阿姨權將門輕輕的關上了。
「脫掉衣服吧」!拉客阿姨向易海明拋了一個媚眼。
「哦...」。易海明轉過身,尷尬的慢慢的脫起了衣服。
拉客阿姨見易海明還穿著內衣褲,便笑道:「呵呵,別不好意思了,全脫掉吧」。
易海明的小臉漲的通紅,但還是鼓起勇氣,將僅剩下的內衣褲也脫掉了,露出了可愛的小鳥,易海明忙伸手遮住小鳥的部位。
拉客阿姨三兩下就將衣服脫光了,主動躺在床上,喊道:「上來吧,阿姨帶你睡覺」。
易海明便畏畏縮縮的爬上床,躺在阿姨的旁邊。(後面內容略省)
早晨,天剛亮,易海明望瞭望身邊的阿姨,見阿姨還沒有醒過來。
易海明從口袋中掏出一百六十元現金放在枕頭邊,便開始穿衣服。
不一會,易海明已經穿好衣服了,於是,輕輕的走出房間,再將門輕輕地關好。
來到售票窗,易海明買了一張前往峨眉山站的火車票,便去候車室了。
上了火車之後,易海明開始回憶起自己與蘭姐姐小時候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易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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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太平:秘婚 【連載中】
「你這種人亂搞是要上法庭的,你特么知不知道?!」
「亂搞?不,我們是合法的。」
「合法你大爺!你們那破地兒的明文規定,男人跟男人瞎搞是違法的!」
「違不違法用不著你操心,你現在該操心的是你再不撒手,下半輩子幸福堪憂的問題。」男人指了指媳婦兒拽著自己重點部位的手。
「草!你不早說!」某人驚跳著放了手。
管他大爺的合不合法,這個才是重點!君太平:夫人!少將請您回家 【已完結】
【故事發生在另一個平行世界……】
唐慕做夢也沒想到,他只是回國參加堂哥的婚禮,順便替堂哥去交付一批軍用裝備,居然連自己也給賣了!
沈浪沒料到自己只是心血來潮,替部下去接受一批新進的裝備,居然接收了此生最大的一批裝備——愛人!
當翩翩貴公子遇上腹黑軍長,上演的是怎樣一幕雷翻眾人的戲碼?
「夫人,少將請您回家。」軍裝筆直的警衛員面無表情的的立正。
「去他大爺的鬼!我不是夫人!」
「少將說了,這件事他會親自跟您討論。」
「讓他去死!」
「少將說了,他會長命百歲不會讓您守寡。」
「……」君太平:公爵大人?滾蛋! 【已完結】
當世家子弟的鐵嘴遇上極品公爵那碰撞出的絕對不是火花!
鐵嘴是一根堪比精鋼石硬度的鋼筋直男!
公爵是從頭發絲兒到腳趾頭尖兒都叫囂這要掰彎那根鋼筋的超級腹黑男。
當那根堅固牢固的鐵骨鋼筋被掰彎時,公爵從此冰火兩重天……君太平:這事兒咋整? 【連載中】
彪悍純爺們兒對血性漢子,王八看綠豆對上眼兒!這事兒咋整?
彪悍爺們兒:這年頭說個鳥情啊?
血性漢子:這年頭咋就不能說鳥情了?
彪悍爺們兒:這子彈飛得遍地生花兒,還談他娘的啥鳥情啊?
血性漢子:它飛他娘的遍地生花兒,還影響老子討婆娘上炕了?
【這是倆旗鼓相當的純爺們兒的較量,血與火的淬煉,讓他們在血火中掙扎相擁,又萌又搞】君太平:無心之蠱 【連載中】
竹本無心,開花即死。
一個看似有情卻冷情的武林神話,一個無心的武林禁忌,
那一場意外,交集了整個天下武林的驚濤駭浪,只為一段情。
一段為世人所不容,為天下所不見的情……
那睥睨天下的武林神話,不顧一切,只願懷中人抬眸一笑,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那網,網住了誰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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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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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翅難飛
作者:天歌縱橫
一、舉起手來
更新時間2009-7-21
11:59:13
字數:4664
一、舉起手來
時近正午,但護龍街上來往的行人仍舊不多。
陽光有氣無力地透過光禿禿的行道樹,在路面上灑落一層稀薄、凌亂的光斑。按節氣來說,眼下「立春」已過,可陰冷的程度卻一點也不比冬日裡客氣,借用一句文縐縐的話來說,那叫春寒料峭。
老魯一路行去,有點後悔出門時沒有多穿點衣服。
街景雖然蕭殺,但馬虎點說還算平和,就四一年這種凶險的年份來說,至少是看上去已經夠平和的了——除了馬路中央偶然駛過的三輪摩托不免使人心頭一凜,提醒你現在蘇州城的真正主人是車上那些趾高氣揚的日本軍人——這廝們象是急著去投胎一樣將車開得飛快,嚇得行人趕緊往牆根邊躲。
走過一家商店的櫥窗,老魯稍稍站定,從玻璃的反光中將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
灰濛蒙的玻璃象是幾十年沒擦過,費勁地映照出老魯粗壯結實的身影來:頭戴深褐色禮帽,身穿緞子面料的玄色對襟夾襖,微微敞著胸露出腰間亮錚錚的銅質皮帶扣,下身是一條肥大的花旗布褲子。
老魯的臉色很黑,黑中又泛著些紅,一望而知以前肯定在田間干過農活。單就相貌看去,很難猜出他的精確年齡,說他三十來歲也好、說他四十來歲也好,似乎都挺靠譜。就眼下這身打扮來說,多少還有點不三不四,跟周圍的蘇州人比起來,顯得有點匪氣,還有點土氣,給人的印象是:這傢伙似乎來自蘇州城的周邊城鎮或近郊,有點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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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寒假的時候,學校里又出了件事,郎非的指導辦主任張老師給人告到了教委,罪名是利用家訪機會調戲學生家長,教委派人下校調查,張老師一害怕就主動交待了自己和一兩名學生女家長有曖昧關系的歷史。
我們的校長一聽,心臟病就犯了(據說,校長的第一次犯病和當時宋玉剛逮捕的時間相吻合),在醫院呆了半個月,寒假前老師們再沒見到他。
過年了,外面爆竹聲聲,家裡喜氣洋洋,歡喜在每一個角落起伏。
我插在人群中,怕壞了人家的氣氛,極力跟著笑跟著說,但不咸不淡的表情總是一不留神就溜出來。
我索性遠離人群。
我躲在房裡看書。
初四的傍晚,家裡的門被人敲了半天,我在想我媽為什麼不去開門的時候突然想起他們都出串門了,曾試圖叫我一塊兒去,我堅決搖頭。我把門打開。
仝剛立在門口。
你今天應該去單位值班的,跟人換了?仝剛坐在我屋裡許若恆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問。
我說我們學校幹事忙糊塗了,把人家已婚的放在了年初二,人家是要回娘家的。其實當時……
應該是你需要的吧